教室的玻璃窗上还留着白霜，我缩在座位上望着讲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。王老师正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板书，细碎的粉笔灰落在他深灰色的袖口上，像撒了一层雪。这是初二开学第一天，也是我真正开始理解"老师"这个称呼的重量。

记得初一那年冬天，我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转学到新学校。第一次月考数学只考了62分，卷子发下来时手都在发抖。王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，没有先批评我，而是用红笔在错题旁画了三个小太阳："你看，这些题目都是你掌握得很好的，只是计算时太急躁了。"他掏出钢笔在草稿纸上列式示范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暖气片发出的嗡鸣，让我想起小时候爷爷教我写毛笔字。那天傍晚，办公室的台灯亮到六点，我抱着写满批注的练习册走出校门时，书包带子已经被汗水浸成了深褐色。

如果说粉笔灰是王老师最明显的勋章，那批改作业的红墨水就是他沉默的温柔。有次流感爆发，班里一半同学请假。我带着退烧药去办公室补课，发现王老师桌上堆着三十七本批改到一半的作业本。他见我来，立刻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鼻梁："你张明同学今天没交作业，我正打算去你家找。"我慌忙摆手，他却已经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铁柜，取出个牛皮纸袋——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我上周的周记，每页空白处都写着"张明同学观察力很敏锐，建议补充第三种可能性"。

最难忘的是初二暑假的暴雨天。我发着高烧在数学竞赛集训班，手机突然震动，是王老师发来的消息："校门口有辆白色轿车，你妈妈接你回家吧。"我撑着伞走到校门口，看见他站在雨幕里，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A4纸，上面是我上周没写完的几何题，旁边画着用红笔标注的解题思路。雨水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，在衬衫领口晕开深色的痕迹，却把那些辅助线画得比平时更清晰。

去年教师节，我作为学生代表在礼堂发言。当聚光灯打在讲台上，我忽然想起王老师总说"教育是点燃火种而不是填满容器"。他依然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，袖口粉笔灰早已被岁月磨平，但每次板书时总会不自觉地挺直脊背。我看见前排有位女生偷偷抹眼泪，后排几个男生在笔记本上画满小太阳。散场时，王老师把我的手按在他手心里，掌心的茧子蹭过我的掌纹，像当年批改作业时那样温暖。

此刻的晨光斜斜照进教室，王老师正在黑板上画函数图像。粉笔与玻璃板摩擦的清脆声响中，我忽然明白，有些人的存在就像坐标系的原点，看似静止，却让整个世界有了方向。当粉笔灰再次落在他的袖口，我知道这抹白色不仅属于数学课，更属于那些被温柔以待的晨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