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，大明湖已醒了。薄纱般的雾气从湖底浮起，像无数条银鱼在琉璃镜面下游弋。我沿着青石板路往湖心走，鞋底与石板相触的轻响惊醒了睡莲，淡紫色的花瓣便轻轻颤动，抖落几滴露水。远处历下亭的飞檐在雾中若隐若现，檐角铜铃被风撞出清越的声响，惊起几只白鹭掠过水面。

湖面在晨光中泛着粼粼波光，像打翻了一盏青瓷茶盏。东岸的垂柳最是动人，千万条翠色丝绦垂入水中，柳枝拂过涟漪，便漾开一圈圈翡翠色的涟漪。有老者摇着乌篷船从芦苇荡中划出，船头系着的红绸在晨风里翻飞，惊得芦苇穗子簌簌作响。船桨拨开水面，荡开的波纹渐渐被浮萍填满，仿佛给湖面绣上了半透明的绿罗帐。

转过九曲桥，忽见湖中央的荷花初绽。粉白的花瓣托着碧玉盘，在晨光里透出半透明的质感。几只蜻蜓停在莲蓬上歇脚，薄翼掠过水面时，竟带起细碎的银光。西岸的垂虹桥下泊着几艘画舫，船娘们正在调弦，三弦与琵琶的合奏惊醒了睡莲，睡莲便托着水珠轻轻摇晃，像在应和着水波的旋律。有游客在石栏上支起画架，将湖心亭的倒影与天际的流云都收进宣纸，笔尖沾了水汽，在宣纸上洇出层层晕染。

正午的湖面被晒得发亮，像块温润的翡翠。柳荫下忽然传来孩童嬉闹，几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比赛谁抛的柳枝更远。柳条拂过她们扬起的裙摆，带起几片鹅黄的柳叶。对岸的垂虹桥畔，老人们支起竹椅晒太阳，手中蒲扇摇出的风里裹着槐花香。穿蓝布衫的茶博士推着车经过，竹编茶箱里飘出茉莉香片的味道，与湖水的荷香交织成独特的夏日气息。

暮色初临时分，湖面又换了模样。晚霞将湖水染成胭脂色，归舟的灯火次第亮起，在暮色中连成星河般的轨迹。游船上的歌女开始唱《大明湖畔的夏雨》，吴侬软语混着湖水的呼吸，在晚风里飘向远处的铁公祠。祠前的古槐树沙沙作响，树影在青砖上摇曳，仿佛在与湖面对话。有垂钓者收起鱼竿，竹篓里银鳞闪烁，惊得芦苇丛中飞起几只夜鹭。

夜色渐浓，大明湖褪去白日的喧嚣。湖水倒映着满城灯火，像一块缀满星子的黑玉。柳枝在夜风中轻摇，发出细碎的沙沙声，仿佛在为湖面打着节拍。我站在望湖亭的飞檐下，看月光给湖面镀上银边，忽然想起杜牧"四面荷花三面柳"的诗句，此刻方知这湖光山色原是浑然天成的画卷。夜鹭掠过水面时，带起的水纹惊醒了睡莲，睡莲便托着水珠轻轻摇晃，将月光揉碎在湖面，化作点点碎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