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初现时，我总会站在窗前远眺。远处山峦的轮廓尚在墨色中若隐若现，近处的梧桐树梢却已缀满细碎的金芒。露水在草叶间凝结成珍珠，被朝阳一照，折射出七彩光晕。这样的时刻总让我想起童年时在江南老宅生活的记忆，那时每个清晨都像是被时光精心装裱的画作。

老宅的青石巷子总在五更天泛起薄雾。我常赤脚踩在湿润的青砖上，看雾气从石缝间袅袅升起，与檐角垂落的雨帘缠绕不清。祖母的竹编摇篮在庭院东南角摇晃，摇出均匀的韵律。她总说："晨雾是土地在呼吸，露珠是天空在眨眼。"那时我尚不懂其中深意，却已能在雾霭中辨识出邻家阿嬷挑着竹篮走过的声响，像首不成调的童谣。

七岁那年的破晓之晨，我第一次独自走向镇上的私塾。晨雾浓得能托起纸鸢，我踩着咯吱作响的草鞋，在雾中跌进了水洼。膝盖沾满泥浆时，忽见雾气中浮出几盏灯笼，是卖早点的老伯在巷口支起摊子。他笑着递给我半块油条："小囡慢些走，当心摔着。"那一刻的温暖，比私塾先生教的第一句《论语》更让我记忆深刻。

十二岁迁居城市后，晨光里的记忆逐渐褪色。直到去年深秋，我在图书馆顶楼遇见位白发老人。他总在破晓时分推着老式二八自行车到来，车筐里永远放着泛黄的《诗经》和保温杯。有次我忍不住问："您每天这么早来做什么？"他指着窗外："你看，晨光像不像古人说的'东隅之辉'？"那天起，我开始在黎明前到天台朗读，发现城市上空的雾气竟比江南更厚重，却也能在玻璃幕墙间折射出奇异的彩虹。

去年冬至的破晓之晨，我带着孩子回到老宅旧址。曾经爬满青苔的砖墙已改建成玻璃幕墙大厦，唯有天台角落的紫藤花架仍在。孩子指着藤蔓间漏下的光斑问："妈妈，这些光点是不是星星掉下来的？"我蹲下身，从她掌心握住一粒晨露："不，这是太阳在和我们捉迷藏。"远处传来早班地铁的轰鸣，近处有清洁工推着车经过，车轱辘与石板路摩擦出沙沙的声响，像首现代诗的韵脚。

如今我常在晨光中写作，书桌前的绿萝总在破晓时舒展叶片。有时会听见楼下早餐店传来"滋滋"的煎蛋声，有时能望见早高峰的人流在玻璃幕墙间游走。这些碎片在晨光中拼凑成新的图景：露珠里映出昨夜的星光，油条上沾着今晨的雾气，而每个被朝阳唤醒的瞬间，都像是时光在我们掌心开出的花。

暮色渐浓时，我合上笔记本。窗外的梧桐树已将金芒收进叶脉，但我知道，当城市再次沉入梦乡，晨光又会准时叩响每一扇窗。那些在破晓时分生长的温柔与希望，终将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，化作我们生命中最明亮的注脚。